谏山创亲手缔造了一部可能伟大的动漫,又亲手把它毁掉了,这可能是人生最意难平的收尾,但还是谢谢谏山创,感谢《巨人》这部作品,这些年来,的确带给我太多的震撼和感动。
3月31号更新。
《进击的巨人》可以跟《狂人日记》对着读,艾伦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原来这艾尔迪亚的历史,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所谓《巨人》,就是吃人的历史与终结吃人。所以艾伦的动机一直是很纯粹的,向往自由的少年,要让整个民族实现自由,而要真正实现自由,就要结束这吃人的噩梦,把人类从巨人的梦魇中解救出来。 所以要弄明白,巨人化是怎么回事,艾尔迪亚人变成巨人是从何开始。说怪诞虫,和说尤弥尔,都只说了一半,准确来说,是怪诞虫扩张、繁殖、恐惧于被毁灭的本能,跟尤弥尔渴望挣脱奴役,追求生命的价值,却又在被初代王欺骗、沦为战争工具后,怪诞虫的本能与尤弥尔的绝望结合,成为了巨人梦魇的始作俑者。 但是,本来尤弥尔是可以一死了之,从源头扼杀怪诞虫的扩张的,奈何初代王利益熏心,渴望巨人之力绵延子孙后代,实现艾尔迪亚帝国千秋稳固,才想出了子嗣分食尤弥尔的法子,结果尤弥尔的始祖巨人之力又被分化为九大巨人,怪诞虫的力量因此弥漫整个艾尔迪亚民族,它寄居在始祖巨人拥有者本体,而每一个吃过尤弥尔,包括吃人者的后代,都会被怪诞虫的力量影响。 怪诞虫隐喻了人类繁衍、扩张的一面,尤弥尔则是人类向往自由而不得的一面,而初代王,代表的就是人类历史上源源不断出现的奴隶主,那些渴望征服、奴役、统治他人的欲望。所以,如果从小的说,是奴役的环境培养出了吃人的人,往大了说,大地恶魔隐喻的就是人类自己,尤其是人类性本恶的一面,是人类的暗面造成了吃人的噩梦。因为这一层寓意,《巨人》不是纯粹的热血少年漫,而是一部作者承载了足够野心、讨论面涉及社会学、神学、哲学、宗教和人性本身的作品。《巨人》的历史,其实就是人性之善与人性之恶不断抗衡的历史,是人类为什么犯下如此多恶行,又仍然具有存续意义的历史。当然,对地球来说,人类存不存在并不重要,但对人来说,这是一个存在价值的问题,它很难有解法,但每一个试图追问的人,都有着执拗的可爱。 所以,最终的结局是不会有解法的,因为人类到现在都解不出来,但可以期待的,是作者谏山创呈现出“自由”这个命题,不同的回答。什么是自由,艾伦是怎么理解的,阿尔敏又是怎么理解的,尤弥尔会自由吗?牺牲自己结束吃人轮回的艾伦,又是否得偿所愿,得到一句“你是自由的”的嘉奖。或许,当艾伦窥探记忆,发现自己已经看不到下一代进击的巨人记忆时,就已了然自己的宿命。但是,进击的巨人仍会延续,因为所谓进击的巨人,就是每一个人,都有平等的追求自由的心。
2月10号更新,关于艾伦的选择。
说艾伦是狂热民族主义者,或者断定艾伦黑化,为了渴望的自由而牺牲大多数人的读者,我觉得他们忽略了一个前提,那就是艾伦的民族艾尔迪亚人,面临怎样的命运。 他们面对的是即将被世界联军屠杀灭绝。 如果这样还不能理解,我们不妨代入一个语境,如果我们自己的民族,被污名化为恶魔,世界列强以正义之名要把我们屠杀,而实际上,他们是要掠夺这片土地的资源,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是苟且求和,指望列强的恩赐,还是想一个办法,让本民族与列强形成真正的制衡? 在历史上,更准确的案例是德国纳粹时期的犹太人。犹太人被污名化,整个德意志帝国,上致领袖,下至平民,都发动或默许对犹太人的屠杀。 在《进击的巨人》里,马莱帝国就像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纳粹帝国,或者说,是一个种族主义思想根深蒂固、妄图主宰世界秩序的庞大帝国。而被视作怪物,却又不乏精英成为军政商界要员的艾尔迪亚人,就是被污名化的犹太。 巨人里有一个细节值得留意。马莱有不少上层精英,他们的祖辈也曾是艾尔迪亚人,但他们在代代教育的洗脑中认为艾尔迪亚人是恶魔,更愿意承认自己是荣誉马莱人。于是,就连帝国内部的艾尔迪亚人也在杀自己的同胞,因为他们觉得同胞是恶魔。 艾伦面对的是这种局面。 如果坐以待毙,马莱率领的世界联军登岛,艾尔迪亚人即便不灭绝,也会世代成为奴隶。 如果像韩吉等人幻想的那样,大家打一仗,意识到战争的残酷,再握手言和,那是一种虚妄。因为马莱真正的目的就是岛上的巨人之力,马莱要掠夺岛上的资源,怎么可能愿意让艾尔迪亚人与自己平等而坐。 艾伦要拯救民族,仅仅解除巨人之力是不够的,还必须形成一种新的制衡秩序,一个小国能和大国制衡的战略武器。 这个武器,在现实里是原子弹、氢弹。 在漫画里,是能够召唤所有巨人发动灭世战争的地鸣。但更长远来说,艾伦需要构思的,是如何让地鸣的威胁始终存续,使马莱帝国不敢轻易动武。 所以他决定这样做。发动地鸣,让世界联军意识到它的恐怖。但并不限制调查兵团的自由,不限制掌握巨人之力的阿尔敏、莱纳、阿尼等人,联手阻止自己。 巨人还没有结局,所以艾伦的最终解法,还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但总的逻辑点就是两个: 1、终结大地恶魔的始作俑者怪诞虫,将艾尔迪亚人从巨人化的梦魇中解救出来; 2、为艾尔迪亚人制造核武器,或者说与其他第三世界,受马莱帝国欺凌的国家联合争取时间。 简单来说,就是如何让艾族人不必灭亡,又从巨人的梦魇中挣脱。 对应北欧神话里,诸神黄昏之后,一个新世界如何建立? 理清了这一点,就知道艾伦根本不是单纯的种族主义者,他的目的也不在于灭世。可惜的是,为什么当很多读者批判艾伦时,却忘了马莱帝国才是那个延续奴隶秩序、侵占弱国的巨大之恶,而艾尔迪亚人,他们才是那个要被灭绝种族的一方。 指望苟合是不可能的。因为马莱已经发动了战争。马莱维持了源源不断恶的缔造秩序——奴隶制、殖民者、战争贩子和父权制社会。只有这个秩序在,整体性的恶就会源源不断。 只有终结这个秩序,缔造一个消灭奴隶制的新的平衡,艾尔迪亚人和其他弱小民族才会有尊严地存续,而这不只是艾伦的判断,也是历史上,第三世界在争取革命和解放中所做的事情。
2月8号更新,结局预测。
分割线。
原文:
《进击的巨人》是近年来不可忽略的一部动画巨制。作者谏山创通过诡谲奇妙的幻想,打造了一个令人震撼的巨人世界,但这个世界并非悬空架构的科幻,而是对人类历史和政治深刻的隐喻。
回顾《进击的巨人》,艾尔迪亚人隐喻的不是日本人,而是犹太人,艾尔迪亚人戴的袖章和纳粹时期的犹太人袖章极其相似。在《巨人》里,艾尔迪亚人是尤弥尔母亲的子民,从一个小部落,突然依靠巨人之力建立强大帝国,后来被马来人联合其他民族推翻,第 145 代王率领他的子民逃离到帕拉迪岛,建立不战之约。长期以来,艾尔迪亚人被视做恶魔,因此被驱逐、流放、奴役。而在现实中,根据犹太教律法《哈拉卡》的定义,一切皈依犹太教的人以及由犹太母亲所生的人都属于犹太人。他们认为自己是被上帝选中的子民,具有强烈的民族主义和排外思想。犹太人历史上曾建立以色列王国、犹太王国,后来被异族征服,子民四处流亡,屡遭镇压,到二战时期,纳粹肆虐欧洲时达到极致,600万犹太人被当做恶魔而遭遇杀戮。
《巨人》里艾尔迪亚人最后的“桃花源”帕拉迪岛,就是犹太人神话里的“应许之地”。《旧约·创世纪》记载:以色列人祖先亚伯拉罕由于虔敬上帝,上帝与之立约,其后裔将拥有“流奶与蜜之地”——迦南,后来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在旷野漂流四十年,来到了这片应许之地。
此外,《巨人》有浓厚的宗教氛围,主要是对犹太教、天主教的指涉。主人公艾伦·耶尔卡是被巨人之力选中的人,他步步成长,成为艾尔迪亚人的领袖,一个降临尘世、拯救苦难民族的“弥赛亚”。弥赛亚拯救子民于末世,在犹太教经典里,有如下对话:“到那日,我必建立大卫倒塌的帐幕,堵住其中的破口,把那破坏的建立起来,重新修造像古时一样,耶和华说,日子将到,耕种的必接续收割的,踹葡萄的必接续撒种的……我必使我民以色列被掳的归回,他们必重修荒废的城邑居住……”把这一段结合《巨人》里,马来联军对帕拉迪岛的入侵,抵御巨人城墙的破裂,艾伦发动地鸣的场景,俨然是弥赛亚降临的复制。
值得留心的是,《巨人》里模仿日耳曼姓氏起的名字,木桁架式民居,以及马莱帝国对艾尔迪亚人迫害细节与纳粹德国清洗犹太人的高度相似,都深化了这一对照。
作者谏山创在犹太人历史的基础上,刻画出史诗般的艾尔迪亚民族史。但是,艾伦的意义不只是一个犹太复国主义者,也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艾伦最终发展成一位革命家,他的理想是砸碎旧世界,在新世界中实现真正属于艾尔迪亚人的自由。在这个目的中,流血、威慑、革命教徒式管理,都是他的手段。姑且不论艾伦的手段是否正确,理想能否实现,到目前为止,《进击的巨人》的立意之高是令人难以忘却的。
《进击的巨人》:做出你无悔的选择
01
《进击的巨人》之所以好看,是因为它是少有的通过漫画,达到文学高度和政治思想史高度的作品。漫画世界是人类历史的镜像,不同角色的冲突折射的是人类千年来几大主要思想的根本矛盾。到了《巨人》最终季,随着艾伦·耶格尔“无悔的选择”,世界联军与艾尔迪亚人的决战,《巨人》的终极一问也就浮出水面,那就是,在面对一个结构暴力和弱小者不断被边缘、污名化乃至死去的世界秩序,身为被压迫的国度一方,到底是选择终结这个秩序,哪怕付出毁灭性的暴力,还是选择接受压迫,默许秩序继续运转。原作者谏山创借助一种极端的情境引领读者思考:
当世界联军把艾尔迪亚人视作恶魔,要消灭艾尔迪亚人,身为这个民族的一员,艾伦·耶格尔究竟是选择发动地鸣,灭世,为艾尔迪亚的自由而战,还是接受哥哥吉克的提议,用艾尔迪亚人的安乐死,来换取世界和平。
很多人把艾伦视作民族主义者,或者因他的灭世选择,而当作纳粹。这其实是一种混淆。纳粹的诞生是一种民族极度压抑(又渴望狂热)、民族国家取代神圣,成为一切世俗事物决断者(而国家决断本身又无人制约)的产物。纳粹统治德国之际,德国并无灭国危机。但艾尔迪亚人面临的是被清除,是在千年漫长的奴役与驱逐后,依然要被霸权缔造者(故事中的马来帝国)灭族的命运。在这个前提下,艾伦才选择了发动地鸣。是因为他意识到,无论是吉克的安乐死计划,还是韩吉与世界弥合的愿景,到头来都无法终结这个源源不断生产奴役的秩序,非但无法拯救艾尔迪亚,也无法终结“奴役历史的轮回”,争取不同民族生而平等的自由。而自由,一直是艾伦的母题。如果说最初的艾伦,还是一个朴素的自由主义者,那么后期的艾伦,毫无疑问是一个激进的社会主义者,一个渴望终结奴役历史的人。尽管,他若选择的方式,注定令他与旧友决裂,但他别无选择,只能战斗。
所以,艾伦对昔日好友的忠告也是,去战斗,做出自己无悔的选择。而与艾伦相对,吉克其实是一个保守主义者,一个拒绝乌托邦,通过实用经验来介入世俗,做出最有利于当前秩序决策的人。吉克没有艾伦的乌托邦幻想,没有对自由决绝的执念,也没有民族高于一切的念头,他是一个保守主义底色的活动家,为了现有秩序的完好,他甚至不介意牺牲在自己看来背负了原罪的民族。
至于韩吉、阿尔敏,乃至海的另一边的莱纳等人,他们乃是程度不一的自由主义者,或者具有人道精神的民族主义者。他们对自由的追寻在一些时刻和艾伦相似,对于生命的珍惜、他者处境的怜悯,使他们拥有了人道的光芒。但他们没有勇气也不敢冒着道德危机的风险,去发动神圣暴力来终结现有的秩序,他们固然反对奴役,但如果那奴役披上人道的外衣,加之以自由的幻觉,便使他们的信念产生动摇。他们与艾伦的根本区别,就是前者止步于改良,后者要的是革命。而这,正是漫长历史中,自由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常有的分界线。
自由主义者警惕革命后的专政,那些对平等的追寻,被他们嗅到乌托邦或专政的可能。为此,他们宁愿选择资本主义的社会模式,哪怕知道贫富悬殊和结构暴力的存在。因为说到底,在自由和平等之间,自由主义者更倾向自由。而社会主义者固然爱自由,但强调自由要建立在反抗奴役之上,是以社会主义者更不能容忍奴役的发生,哪怕它以更体面的方式出现。社会主义者追求一个更好的未来。而自由主义者防范一个更坏的结果。《巨人》最终的选择,折射的其实也是这种价值观上的根本分歧。
02
现代社会是用理性支撑的。在理性的主导下,人类建立了一系列规范秩序,达到今日的文明。但在十九世纪末,托尔斯泰曾质疑理性的决定性作用,他说:“我们如果承认人类生命能用理性加以规矩编制,生命的可能性也就毁灭了。”(《战争与和平》结语,第一部分,第一章。在《俄国思想家》中,以赛亚·柏林指出:此处的生命,指与意志自由之自觉相随而起的自发活动。)
自由意志和理性秩序的冲突,这是人类恒久的问题,漫画《进击的巨人》的主题之一,正是对自由意志的探讨。主人公艾伦渴望去到墙外,看一看大海的模样;埃尔文团长舍生忘死,奔赴对梦想的实践;还有利威尔、三笠、阿尔敏等调查兵团的人,他们无不诠释着人类对自由意志的向往,但横亘在他们面前最高的墙壁,既不是执政者的谎言也不是巨人的恐怖,而是强大的理性秩序。
在《进击的巨人》里,一个墙内人最理性的选择,恰恰是放弃对自由的向往,安安稳稳地在谎言里度过一生,这样,他才能免于过早死亡的恐惧。王家建立的国度之所以要竖立高墙,清洗臣民记忆,也是基于理性的判断——这份理性,为统治和秩序服务。
《进击的巨人》是一部有文学价值的漫画,作者谏山创画的是巨人,表达的却是现代社会的价值冲突。往往奇幻作品有两类:一类是提供现实里不存在的情境,探讨人类世界在未来可能发生的伦理观念变迁。另一类是以未来写今天,隐喻现实世界,《进击的巨人》属于后者。
《进击的巨人》热烈讴歌艾尔迪亚人(漫画中一个受压迫的种族)对自由的向往,但它也提出了很多矛盾境况,来揭示人类在追寻自由的过程中所要面对的残酷,犹如一首抒情诗,在灰烬和尘土中,歌颂仅存的一丝负隅顽抗的火苗。
埃尔文团长最后的冲锋、大陆复权派的反抗,还有艾尔迪亚人在知道真相后对大国马来的反击等,被谏山创涂抹上了悲剧史诗的色彩,仿若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那是生命本能最原初的热情——对生之意义的求索。
残酷的是,人类对意义的求索,伴随的是幻灭。这世上困难的并不是黑白分明价值观主导下的热血突击,而是一个人在看到自我和世界,乃至曾经体认的理想的荒诞后,是否依然有献身的勇气。为了呈现这份残酷,《进击的巨人》处处是反讽、荒诞。
在动画版第三季的回忆中,渴望光复艾尔迪亚族的大陆复权派,被马来帝国的统治者放逐成无垢巨人,给墙内艾尔迪亚人造成了灭顶之灾;
在第一季扬言要杀死所有巨人,拯救世界的艾伦,发现自己就是拥有巨人之力的艾尔迪亚人,是大多数人眼中最容易造成动荡的X因素;
艾伦本想维护墙内世界的和平,保存人类最后的希望,却发现自己的父亲正是打破墙内和平秩序的人。他的父亲杀死了拥有始祖巨人之力的女王,也就是王族成员希斯特利亚的姐姐,夺取了始祖巨人之力。
而经由艾伦父亲的记忆,观众知道复权派事败的下场,就是都会被放逐到帕拉迪岛,成为无垢巨人(丧失自我,以吃人为生),艾伦父亲的第一任妻子、王族成员戴娜也没有逃脱这一命运。戴娜在丧失自我前对艾伦父亲说,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找到你。后来,这个无垢巨人把艾伦的母亲吃掉。讽刺的是,正是因为接触到无垢巨人戴娜,艾伦体内的坐标之力才被第一次唤醒。(只有王族成员的血才能唤醒始祖巨人具备的坐标之力)
此外,效忠王族、向往自由的调查兵团,锲而不舍地出墙探险,却发现墙内王族早已知道墙外的秘密,派他们出去,不过是让他们送死;
艾尔迪亚人拥有成为巨人的潜能,在“此刻”时间里,他们被马来人奴役、清洗,可在千百年前,他们的祖先在成为大陆的支配者后,同样将其他民族视作下等人种,奴役其他民族,实行民族清洗政策长达170年,让亡国的马来人受尽耻辱。所以,马来人对艾尔迪亚人充满仇恨。
在帕拉迪岛,墙内居民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自己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墙外的世界则一片荒凉,所以她们对自己的认同感是正常的人类。但这是代代相传的谎言。多年以前,马来帝国光复,尤弥尔·弗利兹王(也就是艾尔迪亚人,又称尤弥尔人的国王)战败,率领残部逃入帕拉迪岛,建立三座高墙,隔绝与大陆的联系,同时使用能力将墙内子民的记忆消除,让存活的艾尔迪亚人,以为自己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也就是说,残留的子民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
谎言,是残酷人生的一部分。《进击的巨人》严肃的地方在于:它没有因为自己是一本漫画或一部动画就刻意为作品涂抹上牵强的鸡汤,而是毫不留情地把残酷放到读者的面前,让读者意识到清醒的代价。但也正是因为这残酷的局面,艾伦、利威尔等人的坚持才显得弥足珍贵。
03
在《进击的巨人》里,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正义与邪恶,所以用"洗白”、“黑化”这样的词来形容里面的人物都是不恰当的。《进击的巨人》里的主要人物基本都在沿着他们的性格行事,他们有自己的爱憎分明,自己的崇高向往,只是他们成长的环境不同,对世界的认知大相径庭,导致了他们行动的错位,由此带来一系列冲突。
艾尔迪亚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们中的部分人住在墙内王国,由于记忆被清洗,误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后的人类。与此同时,他们的同胞——另一支艾尔迪亚人后代却残留于大陆,被马来帝国统治者驯服,历经几代人的教育,他们被灌输了“墙内王国的人都是恶魔”的想法,误以为杀光这些“恶魔”,世界就能和平,艾尔迪亚人才能实现救赎。结果,本来是同胞的彼此却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为了各自的所谓理想,将他人的家园毁于一旦。
谏山创讲故事的手法很有技巧,他在线性叙述之外加入了大量插叙、倒叙,埋下大量伏笔,一次次颠覆读者对故事的发展预期。这个故事本来只被当做一部人类打怪的爽文,人们以为勇士对抗巨人,就是它的文本主线。但随着故事的推进,读者发觉人类的敌人根本不是巨人,而是他们自己,对抗恶魔的人,却被他人视作恶魔。主人公面对的不再是巨人的冲突,还有他们如何重建崩溃的价值观,如何在幻灭的情绪中重拾存在的意义。例如艾伦·耶尔卡,他所做的一切本来是为了“拯救世界,守住人类的希望”这个崇高的理由,但后来他发现世界不需要被拯救,艾尔迪亚人也不是最后的人类之光,甚至是大多数人眼中的“恶魔”,他不得不直面这个残酷的真相,击碎往昔的幻想,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勇敢爬起,成为守护艾尔迪亚族的巨人。
从对抗巨人到国家战争,谏山创要写的不是艾尔迪亚人如何光复帝国,而是通过对政治谎言的揭穿、对冷酷战争的呈现,还有对自由意志的探讨,反映出现代人的精神困境。
所以,《进击的巨人》书写的不只是历史英雄,还有一个个活生生的大写的“人”。艾伦、三笠、利威尔、艾尔文乃至希斯特利亚,他们都是梦想的奴隶、命运的奴隶,他们都在羁绊中活着,被自己的使命绑住,但旁观者不会对此嘲笑,不会发出“何不食肉糜”式的感慨,因为他们是真正追求生之意义的人,在他们的身上还有宝贵的浪漫主义。
与此同时,和热烈歌颂英雄主义的作品不同的是,《进击的巨人》留出了不少笔墨刻画看似无关紧要的人物。插曲中对基斯教官人生的回顾,呈现了一个中年人的前半生。这个人本以为他是“不同的”,是能够参与历史变革的“天选之子”,但面对攻城的巨人,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他的才华和力量不要说比不上敌人,就连调查兵团里的很多后辈也比他优秀。他为了证明自己与众不同的念头,换来的是调查兵团一次次无意义的牺牲。基斯痛苦地意识到自我的平庸,看到自己的努力原来不是在改变世界,而只是强撑着自我不往无用的洞穴里坠落,在他见识到格里沙、埃尔文这样真正与众不同的人后,他决定离开调查兵团,成为一个旁观者。基斯的退去尽显苍凉,但他的努力正是大部分人的写照——不是超级英雄,不能拯救世界,往后余生搏斗的,都是自我人生的无意义。
《进击的巨人》其实是反英雄主义的,改变历史的表面上是艾伦·耶尔卡这样的特别人,实则是战争中跟随埃尔文团长一同牺牲的那些无名之辈、在一次次调查兵团出城和作战中殒命的普通人。是他们堆起了历史的厚度,才有艾伦·耶尔卡的闪光。这部作品反英雄主义的地方还在于,最后你会发现单个英雄的行为在长期历史进程中是无意义的,只有整体观念的改变、共同力量的支撑,才能真正让一代人远离往日的悲剧,而不是回到昨日。毕竟,英雄改变的只是表象的历史,容易被一个人改变的历史,也容易被改回来。
有一种观点认为,《进击的巨人》在宣扬战争,恰恰相反,作者在书写的其实是战争和种族主义的荒谬。多少人假崇高之名发动战争,最后得到的只是失去。多少人自诩优越净化异类,最后成为自私的魔鬼。曾经的艾尔迪亚,后来的马列,几代人沉溺其中,几代人枉抛心力,结果得到了什么?是无尽的仇恨和轮回。《进击的巨人》有一个细节,就是哪怕最伟大最冷酷的人,在战争中临死一刹,都会表现出瞬间的恐惧,那是人性最直观的反映,只有一个发自内心反战的创作者,才会去书写这样真实的细节。
三季下来,《进击的巨人》严格遵循了一个心灵主线,那就是一个少年的心灵成长史。曾经热血沸腾,自认为天选之子,对世界的看法简单而黑白分明。中途意识到世界的残酷、自我的悖论,原来自己没有那么重要,世界也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甚至,拯救深渊的幻想,变成正视自我的深渊。是该望而却步,还是直面那残酷的人间?而艾伦乃至利威尔的选择,无不重复着罗曼·罗兰对英雄主义的判断。他们会成为怎样的人、做出怎样的选择,成为了故事的真正悬念。这时候我们不再把它当作科幻看待,《进击的巨人》成为了彻彻底底的现实主义,让我们在他们的身上看见自己。这个故事让人感慨的并不只是谎言和现实的混淆,也不是个人面对高墙的巨大绝望,而是看似对立的两派人都在为了自以为的“正义”奋战,都选择了自以为对的献身方式,却走到了今时今日的残酷局面——你死我活,血流成河,明明彼此没什么不同。
备注: 笔者和朋友最近在做一个播客,除了对《进击的巨人》的讨论,也会涉及其他文艺作品和公共议题,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我们的公众号“宗城的小黑屋”、小宇宙账号“席地而坐”,以及微博“阁楼上的宗城” 。加入相关会员群,阅读更多完整版内容,可以添加微信czc1566
事先声明,本人会以漫画党的角度来看待《巨人最终季》每一集动画的制作水准,从原作漫画角度出发来解析动画改编制作中优秀与不足的地方,同时涉及大量剧透,观看本篇文章须谨慎。
作为一个原作漫画粉丝,我不得不承认,MAPPA所带来的《巨人最终季》第一集的制作水准真的让我非常满意。尽管我接下来的评论会有不少的挑刺段落,但首先必须感谢MAPPA的制作人员敢接也愿意去接《进击的巨人》这个烫手山芋,同时最终动画质量又是如此亮眼。真的,真心感谢MAPPA,满足我们巨人粉的这份热爱。
但并不代表我就会“纵容”MAPPA在动画改编中所犯下的错误,一些分镜演出和方向上的问题我仍然会狠狠批评。
第一~三集长评:《巨人》最终季e01~03个人观感
第四~六集长评:《巨人》最终季e04~06个人观感
第七~九集长评:《巨人》最终季e07~09个人观感
——————————————————2021.3.9———————————————————————
最终季第十三集「森林里的孩子们」
本集第一观感:依旧是那些老毛病,MAPPA文戏演出的老毛病....
第十三集改编内容为:漫画110话前六页吉克讲述拉加哥村村民变成巨人的真相,111话后30页,和112话第1~17页,33~37页的部分。总计大概是1.3话一集的改编量。
而下一集中,估计会涵盖“兵长砍猴2.0”与“主角三人组对谈”的文戏武戏双高潮(我一般不把马莱那次砍猴叫“砍猴2.0”,因为那本质还是演戏)。等第十四集放送完毕之后,《巨人》最终季part1最后的戏剧高潮就算结束了,接下来的“希干希纳区空袭”与最后的「地鸣篇」就得等到part2才能看到了。当然,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已经对MAPPA的动画成片效果不抱任何期待了...
那么主要聊一聊本集文戏改编与原作漫画的差异所在。
首先是餐厅的场景差异,原作中包间与走廊之间是用两扇木门去间隔开来的,而动画则改成了没有任何遮掩的圆弧拱门。漫画中阿尔敏的行为逻辑链条“听见异响→推开门缝→发现异常→叫来其他伙伴”是非常完整的。而到了动画中,什么遮掩都没有,任何响声都可以被轻而易举的察觉到。于是我们看到,动画的演出效果就是阿尔敏非常突兀的就直接站到了包间内,直接呼喊其他伙伴过来。直接改编建筑空间结构,然后弱化这个结构所形成的角色行为逻辑,MAPPA这么改编我真的看不懂....
另一点,就是尼科洛将刀递给萨沙父母的时候,是特地把刀调转过来,保持着刀口对准自己,刀柄递给别人的姿势的。而动画中这种刀口对着别人的改动实在是太不讲究了,动画组可能是想去强调尼科洛这里过于情绪化而忽视了礼仪细节,可以说得过去。但在漫画的设计中,尼科洛看到萨沙父母后冷静了下来,把复仇的权利转交给他们,而这个递刀动作恰恰就是他维持冷静理智的最佳证明。
卡亚持刀刺向贾碧这段,本来三人正常的姿势被制作组改成了三角站位,于是最终呈现的结果就像这样,整个画面非常别扭诡异。
说到表情作画,这里又得批评一下MAPPA,仍然是相同的问题:“谏山线”用力过度。在很多关键的文戏段落,制作组无法彻底还原漫画中角色表情的细腻神态,只能通过在角色面部疯狂叠加谏山线的方法来还原,但这又显得角色面部的线条过于杂乱,导致观众在观看途中出戏。
顺带提一下,本集中的弗洛克相较于漫画来讲,表情更加“颜艺”了,更加轻蔑放肆了。虽然效果的确不错,但总感觉像是对弗洛克这个角色的刻意“丑化”,是否证明MAPPA的立场真的是韩派与马莱派....
那有没有好的演出设计呢?也是有的。在巨木森林里,兵长的回忆画面特地被放置在了背景的几颗树,充当“银幕”的效果。这是非常有创意的演出设计,很好地达成了角色心理与环境的互动效果。
PS:本集最美的仍然是皮克小姐姐....
个人评分:7.0
——分割线——
一些在正片中没有出现的回忆画面:
——————————————————2021.3.2———————————————————————
最终季第十二集「引导者」
本集观感:说实在的,我都不想写本集长评了,感觉很没必要。
第十二集的改编内容为:漫画110话第7~44页,以及111话前15页的部分,差不多是1.2话一集的改编量。
相较于原作漫画,动画中的事件叙述顺序进行了改动,漫画中希琪与阿尔敏的对话被提前到动画op之前,之后便按照时间顺序接上伊蕾娜、韩吉和艺术家的剧情。
与此同时,MAPPA特地把110话结尾皮克露面和111话韩吉等人前往餐馆的部分合并了起来,于是之前三集过渡回的不同势力、不同角色终于将要汇集,并在下一集「森林里的孩子们」中观众将会看见非常激烈的戏剧冲突,和谏山创所要表达的历史观念。
当然这一集删去了漫画110话中吉克对兵长讲述当年拉加哥村(科尼的家乡)村民变身巨人的真相,不过这一部分应该会放在第13或14集中补全。所以系列构成濑古浩司非常精明,他懂得如何把漫画中非线性多视角的故事情节进行分割归类,然后理清庞杂的故事线,并为其设计汇聚时刻的戏剧高潮。总而言之,我对濑古浩司的剧作改编的成果还是相当满意的。
至于剩下的四集,按照标题「森林里的孩子」「残暴」「唯一的救赎」与「天地」来看,最终季part1已经确定停在马莱奇袭希干希纳区,莱纳与艾伦对峙的那一幕了。如此看来,第十三集将会是part1最后的文戏高潮,而第十四集就是part1最后一段立体机动大场面了,希望MAPPA能给观众最后一点惊喜吧(当然我是不抱什么期待的).....
首先我们来聊聊本集名场面的问题吧,目前围绕第十二集大部分的讨论也是关于这部分名场面的。
真的很烂吗?倒也没有,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一些演出上的想法的:精致的朝霞背景,特地设置的背光镜头,让光线勾勒出艾伦与耶格尔派的剪影,整体视觉效果还是不错的;另外还把三笠阿尔敏在马车上的对白与这场戏一起弄了个平行剪辑,配合第八集配乐的变奏,氛围也渲染的相当到位。
更何况,在经历了第五集的地下室,第六第七集的3D进击巨,第九集的艾伦照镜图之后,我基本对本集艾伦半裸穿衣这个名场面不抱有任何期待。所以实际观看体验倒也还好,第一反应是“MAPPA这个名场景居然没做崩,可以”(期待越低,实际观看体验越好,说白了就是已经麻了)。
但回过头来仔细反复观看,唉,依旧是我前几篇长评说烂了的问题:制作组对艾伦这个角色的理解出现了偏差。看看MAPPA是如何设计艾伦穿衣的动作细节:极尽浮夸的弓着背,大鹏展翅般高抬手,面部表情凝聚成一股帝王之气,仿佛要把整个艾尔迪亚收入囊中。怎么讲呢,“用力过猛”都不足以形容了,就像是把《巨人》后期的核心且极致浪漫的理想主义角色塑造成权力欲望高涨的军阀一样离谱。那个穿衣动作现在是怎么看怎么离谱,浮夸又浅显,也更加让我确信MAPPA是刻意把艾伦往一部分观众的喜好去塑造的,然后在这一过程中又丢失了更多这个角色深层次的精髓所在。
也许是考虑到按照原作分镜来的话,画面与台词之间的衔接会比较生硬,所以选择了这种中景+近景慢动作的镜头设计,来让台词顺利衔接画面。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本集中艾伦与伊蕾娜秘密会面的画面中,艾伦竟然是丸子头。而漫画这里艾伦的形象是和18伦一致的散发状态。介于「帕岛篇」中各种复杂缠绕的故事线,以及通过回忆插叙的复盘来得出事件全貌的叙事手法,谏山创也是特地为艾伦设计了不同的发型,用于帮助读者更好的区分时间线。
至于动画里这个发型的改动,我觉得就是制作组的锅。也别说什么“谏山创授意MAPPA改发型”这种观点,我反倒非常好奇一个专业的动画制作团队为什么会在这种剧情和角色理解方面出现如此差错,真的很诡异啊(反正最后看BD怎么画吧,到底是谏山创授意还是完完全全的作画bug很快就能知晓了)。
还有一点,我看到第十二集终于确定,MAPPA给角色画的“谏山线”用力过度了。不知道为什么,单从视觉效果来讲,最终季动画的谏山线都非常死板,像是机械排列的感觉。类似隔壁大卫社JOJO动画里的“荒木线”,刻意夸张这种面部线条的作画效果,导致整体观感非常突兀。
另外一个小遗憾,就是漫画中大艺术家的眼神暗示在动画里没有做出来。
那本集真的那么不堪吗?倒也未必,至少希琪相较于漫画来说好看了不少。
伊蕾娜与皮克一如既往的好看。
艺术家死亡这一幕,酒井智史算是贡献了最近几集《巨人》少见的高水准作画。
目前最终季part1还剩最后四集,而《巨人》这部作品在剧情上最震撼的部分要等到part2才能看见了。反正经历了这三个月的高强度追番写长评,本人的心态基本已经平到不能再平了,对接下来几集动画也没有任何期待了。
但不管怎么说,最终季动画还是实打实的给漫画拉了不少销量的,就冲着这点还是值得感谢MAPPA的。所以你作为一个观众,如果真的想去深刻体会角色的心境,和作者想要表达的内容,去看漫画吧,那才是完整的《巨人》。
当然倒也没有必要一直纠结MAPPA做的有多烂,毕竟,最终季能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很伟大了。
个人评分:6.8
——————————————————2021.2.24—————————————————————
最终季第十集「正论」与第十一集「虚伪的人」
在此先向各位《巨人》最终季的观众表示一下歉意,由于上周春节假期,本人要准备科目四的考试,所以没能抽出时间写第十集的观后感。外加第十集本身也较为平淡,所以打算在本周连同第十一集一起写长评。
在内容上,这两集仍然是以文戏为主导的过渡集,强调文戏的节奏与铺垫,通过回忆插叙来把角色之间的关系和行为动机补完,并时刻影响着接下来的故事走向。
当然,受限于动画一集24分钟的体量,某些场景和台词也不得不进行删减。所以就看系列构成濑古浩司在内容取舍上能否做到保留文本精髓,而就这两集的体验来看,还算令人满意。
先说第十集主要改编内容:漫画107话第1~29页和最后一页,以及108话1~32页的内容,大概是1.4话一集的改编量。但仍然可见剧情删减,同时某些片段的节奏与台词也稍赶,导致本集主要观感比较一般。
当然比较出乎意料的是,第十集会选择这个分镜作为结尾镜头。感觉制作组可能在刻意弥补前几集中“遗漏”的关于艾伦与吉克理念对照的关系镜头。
而第十一集的改编中,则是以漫画107话39~43页作为op前开场部分,用漫画109这一整话作为本集故事主轴,然后集中108话33~38页贾碧与法尔科的戏份,并选用最后六页作为ed结束后的彩蛋。所以大致仍然是1.4话一集的改编量。但得益于精妙的情节编排和高质量的演出,第十一集无论是叙事节奏还是观看体验都是要比第十集好的。
在上一篇长评中,我曾经根据MAPPA放出来的标题预测接下来动画十一、十二集会先播出帕岛内部的政治斗争,再去集中贾碧与法尔科的故事线。但我是没有想到,第十一集以「虚伪的人」作标题,改编的却是「引导者」的漫画内容。而根据下一集的预告来看,标题为「引导者」,对应漫画却是「虚伪的人」。
这种更换标题的操作其实仔细想想倒也挺有趣的:也许制作组也在刻意通过对调单集标题来加强这种文本上的指向性。在漫画中「虚伪的人」是指在军政斗争中各色隐瞒自己真实目的的角色,「引导者」则是借由“萨沙—卡亚—贾碧”这层引导与救赎的讽刺关系来点题的。动画换了标题之后,是否可以看作「引导者」所意指的是艾伦,而「虚伪的人」直接把矛头指向贾碧和她背后的军国主义教育?这种文本上的对照关系倒也值得反复思考。
顺便这里再预测一下MAPPA究竟会在剩下几集中给出什么样的改编方案。就目前给出的第十一、十二集标题「虚伪的人」和「引导者」来看,接下来几集同样会采用1~1.5话一集的改编量,到第十二集最多能做到餐厅会面的段落。同时,考虑到在112话之前的「帕岛篇」都是由文戏主导,那么剧情台词的大量删减估计不可避免。目前透露说巨人最终季part1只有16集,按照现有的剧情推进速度来看,做到漫画116话结尾处马莱奇袭的大场面估计都很费劲,而119话的名场面更是不大可能。如果MAPPA以及背后的制作委员会真的铁了心要在剩下几集中把剧情推进到119甚至是122话的进度,那就意味着必然有大量精彩的文戏删减和赶节奏的现象,让观看体验大打折扣。
悬得很,悬得很。现在看来part1停在艾伦与莱纳对峙那幕可能是最稳妥的选择。至于part2「地鸣篇」的收尾,可能也得等很久才能看到了(毕竟在工期限制下,MAPPA光是做完现有的16集就已经是竭尽全力)....
那么接下来,先讨论第十集里一个比较值得注意的问题:关于MAPPA在动画中塑造的艾伦形象与漫画中的差异。先看看谏山创笔下的艾伦形象,从他走进地下室的那一刻,从他亲吻女王手背的那一刻,从他看海的那一刻开始,艾伦就很少再像过去一样那么明显的情绪爆发了。讲的再直接点,后期的艾伦基本全是司马脸,你很难从他的表情中找寻到大幅度的情感波动(所以第八集那个苦笑和本集夕阳下吐露心声的片段才如此关键,这是读者/观众理解后期艾伦心境的重要窗口)。从另一方面来看,这种将情感刻意掩盖的塑造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让读者对艾伦这个角色的理解更进一步,会有种以为他真正成熟的“错觉”(虽然确实如此,而且这种“错觉”还是通过与第一季艾伦动画形象的对比得来的)。所以在19伦冷酷的外表下,那些情绪外露的时刻(苦笑与脸红)就显得愈加珍贵。越是珍贵,就越能引发读者/观众去思考其背后的意义。
比如开场艾伦被韩吉说烦这一幕,可以明显看出动画与漫画之间的神态差异。
而中间与东洋国会议一段,这种差异性就更明显了:我是完全没有想到梶裕贵在配这一段时仍然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与我的预想差别较大(尤其是在参考漫画中艾伦的表情神态之后)。明明从16岁之后就已经看清了未来,情绪也逐渐内敛,不会再像过去一样悲喜全部交代出来(像是第一季很多人印象中只会吼的艾伦)。所以对我来讲仍然是违和的,当然只是个人观点,也许谏山创在旁听声优配音时觉得并无大碍。具体还是看观众如何感知。
而本集中兵长的形象也是如此:漫画中兵长的神情明显更加无奈,表面上看并无多大情绪波动;而动画特地给兵长加了一个双手交叉的动作,以及鄙夷的眼神和不爽的语气。怎么说呢,漫画处理的是自嘲打趣,而动画呢,说得不好听点,像个怨妇。
而后主角小队商讨对策时,相较于漫画,动画特地把科尼那个极具压迫性的表情软化了,同时加强三笠的语气,等同于是把两个角色之间的神态对调了,当然制作组如果是为了让实际效果更加符合科尼与三笠的性格,那也说得通。
至于夕阳下众人列车对谈的那场戏,整体来讲还是满意的,氛围情绪都很到位。唯一遗憾的就是MAPPA仍然没有足够的能力把漫画艾伦的表情所携带的情感转译成动画,这个真的、真的让我很纠结。
刺差不多挑完了,那么接下来讲讲这两集中各种演出片段的特点。
首先就是烈日下阿尔敏阻止萨沙喝光水的追逐战,画的非常可爱(算是第十集里我最喜欢的部分)。
在会议上,把漫画中清美女士流口水的动作改成了舔嘴唇。
而本集中制作组还特地多次在画面里去强调“红酒”这个要素,加了好几个特写镜头,为之后两集剧情爆发埋下重要伏笔。
第十一集,贾碧袭击看守的片段,作画张数非常高,动作很流畅,能明显感受到制作组对这个角色的用心程度(误)。
后面莱纳苏醒的片段,制作组删去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动作....
不过ed后马莱军方会议中这个台词与分镜的暗喻倒是有所保留。
关于三笠童年被艾伦所救的回忆画面,MAPPA特地重画,整体氛围更加诡异惊悚。而且那句“已经没事了,放心吧”的台词也被改成了“已经没事了,三笠”。这种细节上的改动非常值得注意,是制作组刻意暗示三笠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说这是谏山创特地交代制作组的细节改动,为漫画结局埋下的伏笔?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的回忆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之后主角三人组对谈的情节走向。
PS:不得不称赞一下KAJI的配音,同一句话能配出两种不同的感觉,太强了
马厩里贾碧吃瘪一段做的特别有趣,满足了观众对该角色实质性的诉求。花江夏树这里配的三声“贾碧”特别好笑,尤其是第三声,那个无奈感太到位了。
而本集的重头戏,自然集中在贾碧与法尔科身上,针对贾碧与卡亚之间的理念冲突是本集的核心重点。所以在表情作画这块,MAPPA可是下了很多心思。
不用猜都知道又有人要说什么“右翼反战败”之类的言论了,先去仔细思考一下否认历史的某些日本网民与卡亚这种直接受害者的区别所在,再反复比较马莱与帕岛王族“五十步笑百步”的罪孽引导,以及艾尔迪亚人在战争中的用途是否真的出于自愿,他们变身成巨人的脊髓液又掌控在谁的手中。想清楚后就继续看,谏山创真正表达其历史观的部分在后头呢。
接下来的一个重要戏剧高潮就是围绕着贾碧与萨沙一家展开,又会是一个让观众大吵特吵的剧情争议点。同时有很多把贾碧与艾伦进行比较的观点,这里我想说其实这种观点蛮离谱的。真正应该与贾碧进行对照的角色是莱纳,你可以把这两人在岛外与岛内的心路历程进行对照,惊人的一致。
还有,也不要搁那纠结贾碧是否有“洗白”倾向了。讲真,后期《巨人》里的角色,无论是帕岛方还是马莱方,都早就没有“清白”一说了,都是非常复杂的,背负无数血债罪孽的人。也正是在这种前提下单个角色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破碎重组的过程才能如此有趣。
哦,顺带提一下,这两集的很多背景都画的特别漂亮:
第十集个人评分:7.3
第十一集个人评分:8.3
——分割线——
最后补充一些动画中被删减的内容:
吉克向清美女士陈述自己是“艾尔迪亚复权派”的对话(也可能会在后面的集数里进行补全)。
帕岛军政高层的部分对话内容。
阿尔敏决定与艾伦谈话的更多深层原因。
萨沙是《巨人》中人见人爱的角色之一,我一直觉得她是《巨人》中的一股清流、一个独特的存在。这个基调从她第一次出场、面对魔鬼教官旁若无人地吃白薯的时候就奠定下来了。在其他角色一个个苦大仇深、全部背负着悲惨过往的情况下,唯有萨沙始终那么简单善良,一直保持着难得可贵的傻萌状态。在其他角色都执着于追求真理、自由、民族解放的情况下,唯有萨沙,关心的事是“有肉吃”。直到最后一刻,倒在血泊中的她也不忘喃喃自语“要吃肉”。我承认看到这段时,我忍不住哭了又笑了。萨沙就像一道温暖的光,她的离开象征着《巨人》开始走向彻底的黑暗。
萨沙的死看似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其实早有种种不详暗示。调查兵团在马莱的进攻进行的太过顺利,简直让人难以想象在四年前的夺墙战役中,他们几乎全军覆没。然而撤退后的调查兵团老成员们却一个个高兴不起来,按理说他们失去了那么多队友,总应该为胜利欢呼一下才对。结果反而是没有参加过战斗的新兵蛋子们欢呼雀跃,老兵们个个神色凝重。
这大概是因为老兵们明白,在艾伦和阿明的带领下,他们在雷贝利特犯下了与当年莱纳、小贝和阿妮同样的战争罪。墙外三人组虽然是叛徒,但与他们同窗的几年还是在104期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们不可能像新兵那样把“海的另一边”的人完全当作异己。他们心里清楚,即使这场进攻对雷贝利特平民的伤害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哪怕只有一个孩子不幸丧生,他们也永远失去了为自己辩护的权力。
恰恰因为目睹过无数队友的牺牲,老兵们才更加能理解生命的可贵。发动这场进攻时,他们是有“自己或队友随时可能被杀害”的觉悟的。他们也知道这不会是结束,他们早晚会为这场胜利付出代价,到时他们将不得不再次被卷入战争,在“杀死敌人”或“自己被杀”中重复着看不到头的悲剧。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当萨沙被贾碧射杀的时候,让没有愤怒地把贾碧和法尔克扔出飞船,他明白这么做是没有意义的,包括艾伦在内的调查兵团老成员们早已不是当年动不动就气急败坏为队友报仇的愣头青了。
但这并不等于他们就放弃了为萨沙的死赋予意义,他们始终践行着艾尔文团长的那句名言——逝者死亡的意义是由铭记他们的生者所赋予的。其实纵观整部作品,无论是主角团还是马莱方的角色,都在践行着这一信念。只不过少不更事的角色们总希望靠立竿见影的行动达到效果,这种行动就是“复仇”;而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角色们则明白,“复仇”所实现的仅仅是自己心目中的正义,却恰恰剥夺了自己所珍视的逝者曾经存在的意义。“复仇”所带来的快感稍纵即逝,留下的却是无限的虚空与悔恨。这就是为什么主角团即使身处乱世的漩涡,仍然试图为仇恨按下停止键。
写到这里歪个楼。我记得金庸曾经写过一个故事,好像是《射雕英雄传》中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位后生,亲人惨遭仇家屠戮,仅有他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他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为亲人复仇,却不禁为自己的武功低下深感愤怒。他觉得只有练出一套绝世神功,才能完成复仇大业。于是他躲到深山老林,经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苦思冥想、艰苦磨练,终于发明了一套绝世武功——《九阴真经》,但此时的他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当他终于踏上复仇之路时,却发现当年犯下血案的仇家们大部分早已归西。他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敌人,一个当年参与行凶的小姑娘,然而她如今也已经变成了瘫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太婆。
我们主角看着这个老太婆,突然感到毫无意义,他不杀她,她再过两天也就死了。他一下迷茫了,这么些年他一直把刻骨的仇恨当作鞭挞自己前进的动力,如今却仿佛走进了荒原。暮然回首,才发现自己的人生早已被仇恨所填满,而所有的恨指向的都是毫无意义的虚空……
当时看到这儿,我就觉得金庸先生关于“仇恨”、“复仇”的思考是和我很像的。十几岁时,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那么热衷于看到犯罪分子被判处死刑,为什么他们那么喜欢寻找敌人、总有那么多恨意要宣泄。我不明白的是,如果我们每个人都终将迎来死亡,那么复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深究下去你会发现,仇恨的人们总是声称他们是为了死者而恨,但事实上他们这么做是为了自己,期待能依靠仇恨、复仇填上自己内心的空洞。然而仇恨并不能带来那样的东西。事实上,就连那些如愿以偿地看到凶手被正法的受害者家属们都没有感到如释重负——凶手的死不仅没有让他们获得满足和快乐,甚至无法让他们达到内心的平静。他们会痛苦地意识到,仇恨已经把他们的心灵扭曲、玷污了,他们甚至没办法很好的回忆自己逝去的亲人了。当复仇完成后,那种由仇恨所引发的“毫无意义”方像重拳一样,猛击向他们。
(以下含剧透)
回到《巨人》,萨沙的父母显然明白仇恨的无意义,所以才有了后面的剧情。很多人讨厌萨沙的父母和104期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了贾碧,讨厌谏山创把贾碧安排成了一个救世主,并且特意画了一个她和萨沙重影的分镜。他们觉得这样的剧情没有达到“惩恶扬善”的效果。
然而对于善良的、收养了好几个孤儿的萨沙父母来说,当11岁的贾碧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是否就已经看到了逝去女儿(年少时)的影子?第二季时,萨沙的父亲曾经告诫女儿,要“接受外来的人”,因为“世界是一个整体”。这样的父母有着与法尔克一样的世界观。他们会原谅敌人,他们不去恨伤害自己的人,这大概是心中充满仇恨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选择。
当然了,当萨沙父母知道女儿死亡的真相时候,肯定也有那么一瞬间憎恨过贾碧,但他们并没有把罪行简单的归咎到一个孩子身上,而是看到了这背后所包含的因果链——这是斩不断的世代仇恨作用在一个孩子身上的结果。《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有这样一句话——每个人都应该为他人所犯下的罪负责。萨沙父母肯定深谙其中的道理,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他们阻止了萨沙恋人的复仇行为,并说出“让孩子们走出仇恨的森林,所有的罪恶与憎恨都由我们大人来背负”这样话。
当看到这里,看到三笠为保护贾碧将她拥入怀中、萨沙的父母抱着卡亚痛哭的时候,我第二次为萨沙留下了眼泪。这时贾碧也哭了,我能感觉到从这一刻起她身上的某种东西真正起了变化。萨沙的死不是没有意义的,她的父母与104期的同伴一起为她的死赋予了意义。
从这一刻起,《进击的巨人》在我心目中由一部牛逼的作品上升为了一部伟大的作品。它为我们当下世界的许多困境提供了解药,现实中有那么多人都被困于仇恨的森林,并意识不到这样的恨会把自己、会把整个世界引向何方。《巨人》用一部虚构的作品把我们带入每一个角色,去体验他们所经历的一切,让我们看着世界被仇恨一步步带入毁灭。也许看过这部作品的人会开始思考,也许思考的人越多,我们就越有可能避免同样的事情在现实世界中发生。
Mappa没有拍出《进击的巨人》原著的神韵,它肯定是一部优秀动画,但如果和《巨人》第三季,尤其是上半部分做对比,Mappa制作的差距是很明显的,这份差距不是画质上的差距,而是怎么理解《巨人》这部作品的气韵,怎么去分镜、踩点和配乐的问题。说得直接一点,Wit比Mappa更懂《进击的巨人》,无论是泽野弘之的配乐,还是分镜和场面切换的选择,细致到对高潮的铺垫、对人物动作的捕捉,乃至高潮部分人物独白时节奏的把控,Wit都拍出了原作的精髓。典型例子就是“莱纳背叛”和“埃尔文团长的牺牲”。 从具体案例来说明。就以马莱篇的宣战回来说,这本可能成为巨人系列的神来之笔,在原作之中,宣战回的震撼程度不亚于“巨人撞墙”、“莱纳叛变”和“埃尔文冲锋”,Mappa在铺垫部分对漫画还是比较还原的,缺点是过于平淡和转折生硬,但是铺垫了四集,到了宣战回,Mappa制作的问题不是平淡,而是节奏点和配乐完全不对,莱纳的跪倒太快、太生硬,艾伦变身巨人,搅乱戴巴家族演说时,这部分本可以采用“莱纳背叛神曲”的变奏,哪怕只是低音贝斯结合大鼓,但是Mappa并没有,而是选择了比较生硬的镜头切换,进击的巨人要吞食演说者时,也没有利用动画的优势,呈现被吞噬者恐惧下的动作,以及居民的神态,而只是把黑白漫画做彩色化处理而已。 这一段的优点是对原作的还原,至少还保留了大半,如果以普通制作衡量,那马莱篇绝对是优秀之作,宣战回更会让没看过巨人原著的意想不到,但缺点在于,它处理的仍是比较套路的方式,是让人预料之中的,在节奏和音乐上也流失了巨人原作的神韵。它无法给人一种浑身起鸡皮疙瘩拍案叫绝的感觉,但那才是巨人前三季中“神来之笔”的特质,例如“莱纳的背叛”、“埃尔文冲锋”,文字无法全然交代的,对比视频就能知道。 这使得马莱篇只能算标准线之上,但遗憾地无法成为《巨人》名场面的第一档。这个差距也不是立意的问题,纯粹是如何把握原著和技术水平上的,不是说反战,就能为节奏点和配乐的失误买单,《巨人》第三季的精神也有反战,《巨人》名场面越震撼,越令人难忘,它细思极恐的地方才会越有后劲。《巨人》的燃,是为灰烬准备的。Mappa想反战没错,想拍战争的荒谬也没错,所以立意不是问题,问题还是对原作神韵的把握不够深入,而这一点Wit做得更好。所以Wit退出最终季制作,其实是很遗憾的。
这篇文章打算从从进化心理学“载体反叛基因”的角度切入,分析始祖尤弥尔的心理状态,以此理解《进击的巨人》大结局。
在这个视角下,《进击的巨人》的结局也许并不是一个神经病式的烂尾,而是有一套自洽的内在逻辑。
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最终话的加页还没有出来,文中的分析是基于连载版的结局展开的。大家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这些分析很可能已经被加页打脸了。但也没关系,自从几年前写出“两千年的梦:《进击的巨人》剧情全解析”那个系列的文章之后,我当年的分析就被后来的剧情疯狂打脸,这几年来,我的脸就没消肿过。
下面我们就来对始祖尤弥尔做一番心理解读,在这个基础上理解《进击的巨人》的结局。
但想要搞明白始祖尤弥尔在干什么,我们得从看似跟她没啥直接关系的倒数第三话——137话——开始讲起。在这一话里,吉克在“道路”里向阿尔敏透露自己为什么要实行那个自我灭绝的安乐死计划。他和阿尔敏的对话看似三言两语,没什么东西,但其实解读尤弥尔、解读巨人结局的钥匙就藏在这一小段对话中。
接下来,我会先用比较多的篇幅把137话里吉克与阿尔敏的这段对话解读清楚,然后再用解读这段对话的那个框架来理解始祖尤弥尔。
吉克与阿尔敏的对话
在道路里见到阿尔敏之后,吉克是这样跟他解释自己的安乐死计划的,他说:
“距今很久以前,这世界还只有物质存在的时候,形形色色的某些东西不断出现又消失,到最后终于有某个东西存活下来,我们称之为生命。 就结果来说,生命存活下来的理由是,它具备了‘繁殖’这个特性,为了扩大族群,生命逐渐改变形态模样,适应各种环境,才有了今天的我们…… 所以说,活着的目的,就是‘繁殖’。”
然后吉克把话题引向了灭绝和死亡。他说,死亡,也就是种族的灭绝违反了繁殖的目的,因此才有恐惧这一项责罚——人之所以恐惧,是因为有繁殖这个本能在作怪。
不过阿尔敏显然有点跟不上吉克的节奏,他说:“我还不打算放弃的。”
吉克说:“为什么,又是为了繁殖吗?延续种族这件事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这句话一问出来,阿尔敏才有点呆住了:对啊,我们这样拼死拼活的,到最后到底是为了谁?
吉克紧接着补了一刀,他说:
“现在所发生的事,可以说是被恐惧支配的生命的所引发的惨况,毫无意义的生命活动所带来的恐惧。”
“为什么不能输呢?反正人们活着,迟早都会死,不是吗?说不定在临死前,反而会觉得松了口气,那些不明白到底有何意义,只是为了繁殖,而被他人操弄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如今终于得到自由了。”
基因的奴隶
这段对话的潜台词显而易见:我们这些“人”拼死拼活,为的真是我们自己吗?其实并不是啊。归根结底,我们只是被害怕死亡的本能驱使,而这个本能的目的,并不是要保全我这个人,或者是保全我脑瓜里的这个灵魂,这个本能的目的,只是为了繁殖,只是为了让我身体里的那份基因复制一份传递下去而已!
临死的时候,我们松了口气,觉得终于得到了自由。这真是因为我们意识到自己终于摆脱了别人的操弄吗?不,那是因为我们意识到,我们终于摆脱了基因的操弄。
吉克的观点归纳成一句话就是:人之所以不得自由,不是因为我们是其他人的奴隶,而是因为我们是基因的奴隶!奴役我们的,归根结底不是来自外部的敌人,而是来自我们身体内部的基因。
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这种基因的奴役,最终得到自由吗?
吉克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跟基因一拍两散。他的“安乐死计划”就是这么来的:我们不想当基因的奴隶了,所以我们干脆弄死自己,跟基因同归于尽。
但,这是唯一解吗?
其实不是的。
吉克那一番说辞,并不是什么特别新鲜的观点。他的这套说法很明显是源自于英国演化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提出来那个 “自私的基因”的观点。
理查德·道金斯在他那本名著《自私的基因》里普及过一个重要观念,那就是:进化的基本单位是基因,而不是生物个体。
如果我们用拟人的方法来看待生物进化的话,那么进化实际上就是基因想尽一切办法要让自己一直复制下去,而我们这个生物体呢,只不过是基因的载体(或者叫载具,或者叫容器),基因不停地修改我们这个载体的参数,好让它尽可能把基因保存好,并且尽可能地复制传播出去。
我们这些活生生的生物体,其实只不过是基因用来复制它们自己的工具罢了。我们身上表现出的各种各样的本领,其实都是为基因服务,它们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更好地让基因保存和复制而已。
——所以,生物体其实是基因的奴隶。
到这里为止,是不是跟吉克的观点如出一辙?
那是不是说,按照“自私的基因”这个理论,载体就真的只能甘当基因的奴隶,毫无自由可言呢?
并不是。因为载体是可以对基因发起叛乱的。
载体的叛乱
载体之所以有可能叛乱,是因为基因对载体实施的控制,很多时候是一种弱控制。在弱控制的条件下,我们这些基因的载体有可能违抗基因的意志。(当然,这里说的“意志”都是加引号的,基因没有意识,这是一种拟人的说法,进化论里的很多观点不这么拟人化地来说就很别扭,这一点上请不要抬杠。)
那么什么是弱控制呢?弱控制是与强控制相对的。
强控制就像是我们拿着遥控器控制模型飞机飞行,模型飞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由你手上的遥控器发出的。基因也可以这样控制它的载体,规定好生物体的每一个动作。比如,在有一些昆虫的基因里就编码了一整套如何建造巢穴的详细指令,有些蚂蚁或者蜜蜂能在基因预设好的指令指导下建造出非常复杂精美的巢穴。
强控制的优点是掌控性极强,模型飞机百分百听你的,绝对不会做出不符合指令的动作。缺点是,灵活性极差。模型机一旦不小心飞出视野,因为没有自主调整能力,就很容易幢楼,机毁人亡。
生物体也是这样,蚂蚁、蜜蜂的巢穴还没完工的时候,只要巢穴的结构被一些意外破坏了一点点,它们就再也不可能完工了,它们完全不会纠错。因为这种行为看起来非常复杂精妙,但只要它是在基因的严格指令下完成的,它实际上就非常刻板僵硬。就像是模型飞机可以在你的遥控操纵下做出各种眼花缭乱的翻转腾挪动作,但它的灵活性其实是0,一旦飞出你的视线,它就会用眼花缭乱的翻转腾挪动作去撞楼。
在《进击的巨人》里,吉克其实就是一个基因的强控制论支持者,他认定人也是处在基因的强控制之下的,人就像蚂蚁和蜜蜂这样,只能按照基因的指令来行动,所以人毫无反抗基因奴役的可能性,要摆脱奴役,就只有一拍两散这一条路。
但吉克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基因对载体的控制还有另外一种,那就是弱控制。
弱控制,就是把一部分控制权下放到了那架模型飞机上,让它不是百分百地按照遥控器发出的指令来做飞行,而是可以自主地决定一部分动作。比如在模型飞机上安上距离传感器,并且在飞机的芯片里写好规避障碍物的程序,每当接近障碍物时,模型飞机就会暂时无视遥控器发出的指令,自主决定往反方向飞。有了这种弱控制,模型飞机的灵活性就大幅提升了,即便没有来自遥控器的明确的指令,它也不会无脑幢楼。
基因的载体越是要适应复杂多变的生存环境,越是需要有灵活性,在演化的力量推动之下,基因就越是会倾向于弱控制。
弱控制与强控制相比,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基因更多地不是直接给出明确死板的行动指令,而是会给予生物体一些很宽泛、很笼统的目标。
比如,基因不是命令你:只要见到这个三围数字和这种长相的女人,就立即上去跟她生娃。相反,基因只是让你产生了一种情感和欲望,你看到一个身材姣好、相貌端正,气质优雅的女性的时候,你不会直接上去跟她实践生娃的行为,相反,你会觉得自己恋爱了。有了这份爱的冲动,你会更灵活地、自主地排除各种预想不到的艰难险阻,最后争取跟她走到一起,完成生娃繁衍的动作。
弱控制是用情感、欲望来干预行为的大体方向,但不干涉行动的具体路径。它是一种曲折的,间接的控制,但往往能更灵活地达到目的。
弱控制能灵活地适应变化,而我们人类正是地球上适应变化的王者。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人类很大程度上只是被基因“弱控制”的,我们是一架浑身装满了各种传感器的模型飞机。
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不是机械地执行基因下达的具体指令,而是可以根据眼前的状况自己做出选择,而这种选择的自由,其实就是人类的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
但对于基因来说呢,人的自由意志是一把双刃剑。自由意志让人类具备了极强的适应能力,为基因的复制提供了最大的保障。但与此同时,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意识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我们这个载体的利益和基因的利益其实在很多时候都并不是重合的。
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基因让我们产生性冲动和性快感,性冲动和性快感对于基因来说,作用是激励载体进行性行为,从而完成基因的复制,但我们这个基因的载体却可以选择带着各种避孕措施做爱。人类决定只为自己的快乐而做爱的那一刻,从基因的角度看来,那就等同于载体的叛乱。
所以,有弱控制的地方,就有自由意志,有自由意志,载体就有机会对基因的奴役发起叛乱。
基因的载体无视基因的操控,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这是什么?这就是一种进化意义上的自由。
所以,我们人类这个物种其实本来就不能说是基因的奴隶,人类的很多行为、很多选择,本来就是相当偏离基因复制它自己这个原始目标的。
你喝一杯代糖饮料,只享受甜味,而不给身体提供热量,这时的你就是自由的。
你在b站看小姐姐跳舞,而不去追求现实中的女孩子,这时的你也是自由的。
我们人类既是最强的基因载体,同时也是最反动的反叛者。
人类根本就不用靠自我灭绝来摆脱基因的奴役,因为人类本来就有一定的自由度。所以,吉克那套说辞其实站不住脚,就算他的安乐死计划有合理性,也不能从生物体摆脱基因控制这角度来论证,他是吃了没读过进化心理学的亏。
其实在137话里,吉克刚说完这些,就被阿尔敏啪啪打脸了。阿尔敏在道路的沙子里看到一片树叶,想起往事,他说:
“那是在黄昏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比赛,看谁最快跑到山丘上的那棵树……那一天的风很暖和,光是跑步就觉得很舒服,……
那时候,不知为何我心里这么想着,该不会,我是为了在这里三个人一起赛跑才会出生的吧? 雨天呆在家里看书的时候,松鼠吃着我给的果子的时候,还有大家一起逛市场的时候,我都会这么想。
感觉,这些平凡的瞬间,其实相当重要。
对我来说,尽管跟繁殖没有任何关联,全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阿尔敏说的是什么?阿尔敏说的,不就是载体对基因的叛乱吗?基因让我们繁殖、繁殖、繁殖,但我们去山上吹风,躲在家里读书,去喂松鼠果子,有些时候,我们其实是可以选择不当基因的奴隶的,在这些时刻,我们其实就是自由的。
根据上面这番解读,可以说,吉克的安乐死计划是属于“没文化真可怕”,那么尤弥尔、艾伦和三笠搞得又是哪一出呢?
艾伦灭世到底完成了什么?尤弥尔又想要得到什么?为什么故事最后的关键会落在三笠头上?这些是我接下来想要回答的问题。
这一切要从尤弥尔的精神状态里寻找答案。
我们现在有了“载体反叛基因”这个框架,就可以用它来解读始祖尤弥尔的精神状态,进而理解整个《巨人》结局的立意了。
尤弥尔的精神状态
在139话里,艾伦对阿尔敏说,他在道路里接触到始祖尤弥尔之后,发现一件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那就是这两千年来尤弥尔一直深爱着虐待她、奴役她的弗里茨王。就是这个羁绊让尤弥尔两千年来不得自由,一直徘徊在道路里。
艾伦又说,他其实并不清楚尤弥尔内心深处的想法,不过他能感受到尤弥尔的确为了追求自由而饱受折磨。艾伦觉得尤弥尔深爱着弗里茨王,但又想不通为什么尤弥尔想要摆脱这份爱情。
艾伦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我想它带给读者的可能是双份的困惑。首先,尤弥尔爱上弗里茨王这个设定就很让人觉得突兀,很多人觉得这是《巨人》最大的败笔。其次,尤弥尔既爱着弗里茨王,又想要摆脱这份感情,这是闹哪样呢?
但其实只要把这段对话放到我们前面说的这个“载体反叛基因”的进化心理学框架里来理解,这两个困惑就同时被解开了。
真相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普通人类不能说是基因的奴隶,但始祖尤弥尔却是。
尤弥尔是人类与怪诞虫结合的产物。也许是因为怪诞虫是一种从智能上来说比人类低等得多的生物——毕竟看着像是软体动物嘛——所以可以推想,怪诞虫是被它的基因“强控制”的,怪诞虫好像没什么自由意志,它好像完全是靠非常直接的本能来行动的。
于是,跟怪诞虫结合之后,尤弥尔的行为也有了这种被“强控制”的特点。在有些事情上,基因似乎是对尤弥尔下达直接的、不可违背的指令的。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尤弥尔无法靠自己的意志摆脱对弗里茨王的依恋。
艾伦的确在道路里感受到了某种非常像是爱情的东西,但那其实不是爱情,而是一种动物本能一样的依恋,是所谓的“烙印”。
尤弥尔的烙印
烙印是动物行为学里的一个概念,它是这么一种现象:在动物成长的某个敏感期,基因会开启一个指令,让动物非常快速但是很刻板地形成一种行为模式。
这个指令就像是烙印到脑子里一样,只要被烙印上,动物就会像行尸走肉一样执行那个行为,就好像是生物体和基因签订了一个恶魔的契约一样,牢不可破。
恶魔的契约?好耳熟啊。
关于烙印,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些鸟类在刚出生不久开启的后代烙印(Filial imprinting)。后代烙印的作用是让鸟类的幼体学会辨认母亲。比如小鸭子出生后会把它第一眼见到的比较大的可移动的物体当做母亲。
但这种烙印是非常机械的,一旦发生,就很难改变。小鸭子生下来第一眼看见一辆玩具汽车,它就会一辈子死心塌地地跟着那辆玩具汽车,再也不会认自己真正的母亲。
烙印,可以说是基因对载体进行强控制的最极端的形式。
如果带着烙印这个概念来审视尤弥尔对弗里茨王的感情,那是不是就发现,它并不像是爱情,反而是像极了烙印呢?
而且,这也不是“烙印”这个概念第一次出现在《巨人》的故事里了。
在这之前,《巨人》里有这么一拨人也深受烙印的影响,那就是阿克曼家族。
阿克曼家族的烙印
每个阿克曼家族的人都会在生命里的某一刻形成对另一个人的烙印,会无法抑制地依恋那个人,死心塌地地为那个人效忠。兵长依恋埃尔文团长,三笠依恋艾伦,都是这样。
这种依恋并不像是人类的感情,反而更像是小鸭子对看见的第一个活物那种反应,是完全不受意志控制的,是强迫性的。
这样看来,阿克曼家族的精神状态与始祖尤弥尔的精神状态之间有非同一般的共鸣。
这种精神状态概括起来就是:普通人类是以被基因弱控制为主,自由意志多于无脑服从,而始祖尤弥尔和阿克曼家族的人是以被基因强控制为主,无脑服从经常压倒自由意志。
这样我们也就可以理解尤弥尔的那种矛盾了:她不受控制地依恋着弗里茨王,死心塌地地为弗里茨王效忠,但这并不是基于她的自由意志,而是基于一种像小鸭子依恋第一个活物那样的烙印。
但是,尤弥尔的精神里那一点点不占优势的自由意志却又不甘于这种动物般的命运。
这就是艾伦在尤弥尔身上感受到的矛盾所在。她一方面不可抑制地依恋着弗里茨王,一面又渴望摆脱这种依恋。
于是,两千年来,她始终在寻求某个人来帮她从这种痛苦中解脱。
艾伦说:这个人后来终于出现了,那就是三笠。
为什么三笠能让尤弥尔解脱?
为什么是三笠呢?
直到故事结束,艾伦和阿尔敏也不明白为什么是三笠。
但在我们这个框架里,原因其实已经不难理解。
为什么阿克曼家族与尤弥尔都深受烙印的困扰?这难道只是谏山创随手搞出来的巧合吗?
当然不是。
你还记得第九大巨人——进击的巨人——是怎样出现的吗?世上本来只有八大巨人,而进击的巨人是被尤弥尔的自由意志创造出来的。
也就是说,尤弥尔自己虽然早已不在人世,但她可以把自己的精神投射到人世间,进击的巨人就是尤弥尔精神世界里自由意志的化身。
自由意志,投射到人间变成了进击的巨人。
那么,不自由的那部分,投射到了哪里呢?
显然就是投射到了阿克曼家族身上。
这就是为什么阿克曼家族与尤弥尔一样“不得自由” 。
也就是说,尤弥尔的精神一分为二,在人间制造了两个化身,被基因弱控制的自由意志化身为进击的巨人,被基因强控制的动物本能化身为阿克曼。
而在这两者之间,进击的巨人其实反倒并不是最关键的,因为它本来就是尤弥尔的精神中不需要被救赎的那一部分,最关键的,需要被救赎的,其实是阿克曼。
从故事的结局反推,我们知道,身在道路中的尤弥尔似乎没有办法自己直接完成对自己的救赎,但她可以通过自己在人世间的“化身”来办到这一点。
如果人世间的阿克曼成功打破了基因的强控制,解除了自己与那个一辈子依恋的人之间的烙印关系,那么天上的尤弥尔也会打破自己与弗里茨王之间的烙印,完成对基因的反叛,获得精神上的完全自由。
也就是说,地上的人类打的其实只是一场神的“代理人战争” 。神在人间的化身们的命运,同步地决定了神的命运。
这就是为什么故事最后的关键,完全落在了阿克曼家族的最后一位代表——三笠——身上。因为三笠·阿克曼的自由,就是尤弥尔的自由。
这也就是为什么尤弥尔的命运最后是由三笠能不能挥出砍向艾伦的那一刀来决定。
这一刀,是三笠精神中自由意志战胜基因操控的象征。
这一刀挥出去之后,三笠和尤弥尔就一同完成了载体对基因的反叛。
从挥出那一刀的这一刻起,人间的三笠才从一个“基因的奴隶” ,变成了一个“人” 。天上的尤弥尔也才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所以,三笠最后斩向艾伦的这一刀,斩断的是“爱”吗?其实不是啊,三笠斩断的是烙印,是那种她无法自主控制的动物本能般的依恋。
在这一刀挥出去之前,三笠对艾伦的感情里其实根本就没有爱情,而只有依恋。三笠那一刀,斩断了艾伦的头颅,也斩断了基因和本能对她意志的束缚。
有人说,谏山创在最后几话居然用爱情这个在整部作品中几乎没有出现过的要素来收尾,这简直就是精神错乱。但实际上,这才是最后这三话的要旨所在。
三笠斩断艾伦的头颅之前,她对艾伦的确从来没有过爱情。因为爱情是只属于“自由的人” 的,而不属于“基因的奴隶” 。
如果没有那一刀,三笠也永远也不可能吻艾伦。
吻是爱的表达,那也是只属于自由的人的。
为什么尤弥尔看到那一吻的时候要在一旁微笑?
难道她是心理变态?看到一个女人吻着一个刚被自己砍下来的头颅而感到很快活?
当然不是。尤弥尔的笑,其实是在对三笠、也是在对自己说:
从此,
你不再是挥舞砍刀的战神,
也不是被基因驱使的奴隶,
你只是一个会爱的普通人。
孩子,你是自由的。
p.s.一点补充:
虽然始祖尤弥尔被我说得像是个知心大姐姐似的,但再转念一想,她难道不是个彻头彻尾的邪神吗?为了完成她自己一个人的自我救赎,她完全是把人类的命运和生命视如草芥。
尤弥尔完成自我救赎的代价是什么?代价是地球上80%的人口灭绝!
别说灭世是艾伦一个人干的,书里有很多细节暗示,灭世是尤弥尔与艾伦两个人的共同意志:
站在艾伦的角度,灭世有拉平艾尔迪亚人和外族人实力差距的考虑,但站在尤弥尔的角度来说,灭世只不过就是一个诱饵,一个为了引出三笠那一刀的诱饵罢了。
正是因为灭世的刺激,三笠的精神里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自由意志,以至于冲破了烙印的枷锁,这才有了尤弥尔的解脱。80%的人就这样惨死了啊,他们的死,不过就是为了成就尤弥尔一个人的救赎而已。
在137话之前,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倾轧把世界变成了人间地狱,这是一种天地不仁。
在137话之后,神视人的生命为草芥,这是另一种天地不仁。
公认很经典的前137话和看起来很邪典的最后3话其实殊途同归。
在最终话出来之前,谏山创是薛定谔的谏山创,他一直处在军国主义者与和平主义者的量子叠加态里,大结局出来之后,他貌似是坍缩到军国主义者那边了。但我看谏山创既不是军国主义那边的,也不是和平主义那边的,他是老子那边的。
因为从第一话直到最后一话,谏山创其实都只说了一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文:魏知超
我2022年出版了一本新书《24帧心理密码:电影中的心理学》。
王家卫、李安、诺兰、宫崎骏、陈凯歌这些大导演内心有什么秘密?经典电影情节里有什么心理密码?科幻片、恐怖片、武侠片里的各种设定有什么心理学内涵?来了解一下?
2013年追的《进击的巨人》第一季,当时也是现象级的动漫。最近集中看完了第二季和第三季。昨天,第四季第一集正好接上。
虽然看到第三季结尾,觉得动漫所能体现的超越现实的一切“理想”和“梦幻”都已经结束,包括对于种种对于意志、人格,乃至深入意识本身的东西的追求,都已经从隐喻到明喻到直白地展现眼前。直到艾伦说:
墙壁的另一边,有海 海的另一端,是自由 一直是这样相信着 但是错了 海的另一端有的是敌人 不管什么都跟在老爸记忆力看到的一样 啊如果把那一端的敌人全部杀死的话 我们就能变得自由了吗
那种绝望,哪怕是明明知道这是动漫,是创作,是杜撰,也无法想出一个可能的结局,自由、理想、向往、孩提时代的追求,一切其实都是绝望。
绝望是因为没有一个可能的结局可以解决这些令人困惑的问题,没有一种方法可以在想起这些问题的时候能够解脱自己,没有人可以在某一刻,比如阿尔敏看见海的这一刻,或者我们听见艾伦这一问的这一刻,可以还像过去一样快乐而愚昧着。
于是第四季来了,它告诉你,有结局,有办法。
立体移动装置、巨人、墙、墙壁内的城镇、调查军团,都是明显的虚构的不存在的,而第四季所描绘的海的这边的一切,熟悉得令人咋舌,第四季开头OP就是投弹、发射、爆炸、燃烧、破坏、粉碎,是目前所拥有的暴力和毁灭的极致,海的那边,也是海的这边,也是战争,是熟悉的现代战争。
所以这就是结局和办法了吧。它在告诉你,结局是此时此地的自己存在的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海的那一端的“自由”的世界。
阿尔敏在第一季说过,巨人到来,不是把人间变成了地狱,而是人间本就是地狱。所以第四季就是让我们一起看着这就是地狱,这个地狱熟悉得可怕,是身在炼狱。所以,前三季或是隐喻,第四季是纪实;前三季或是虚构,第四季有如叙事。
那么巨人是什么,第一季就说过,巨人是“人间兵器”,是力量也是悲剧。是人的力量,是人的悲剧。
想起来之前读的“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以前的自己,上高峰窥皓月开天眼觑红尘,第四季就是发现自己就是其中的人。
mappa始终还是差点东西,摸不到wit的天花板,降低预期,只愿平稳落地。
我追漫画时也以为到看海那巨人的巅峰就过去了,毕竟巨人的秘密揭晓,以为一切就将走向和解和收尾。没想到是才进入高潮,马莱篇才是剧情巅峰。动画第一集mappa制作很出色,尤其喜欢op和ed,不再是燃,而是荒诞和疯癫,残酷和绝望,觉得非常适合巨人后期的风格。
我必须说mappa把这一季大方向的感觉把握的很好!op和ed已经不适合用燃曲来表达了,op最后一幕进击巨画成了恶魔的感觉。冲击力和威慑力实在太强!总体是超乎个人的预料。艾伦本人还没有正式登场,期待后面的部分!
巨人你留神点儿,要是敢烂成权游最终季,小心我把分改成四星。
事已至此,怎么夸都不过分如果作为文学作品,能拿诺贝尔那种,如果作为细分科幻作品,能拿雨果奖那种,如果作为电影作品,能拿奥斯卡那种,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是勇气的伟大,人类的史歌就是推翻各种墙的史歌
巨人值得,谏山是神,马趴我爸,牛逼,牛逼
我打五星是因为只能打五星,懂我意思吧
作画变了,线条没了粗细变化,观感不一样了
MAPPA的画风和WIT有明显的区别,刚开始看可能会不适应,但好在各方面制作都不含糊,致郁的OP和ED高度契合马莱篇主题,不再燃,只剩痛苦。帕拉迪岛云雾散开,人类悲欢善恶颠倒汇聚,对自由的向往、对未知的恐惧、对恶魔的敬畏、对集权的反抗、对战争的反思,一出百转千回的人间大戏正在展开,巨人即将封神。最后,我在远方等你,韩吉。
三句话 : 巨人NB!!巨人NB!!巨人NB!!!!!已看完。对比前边三季,是⭐⭐⭐⭐对比其他动漫,是⭐⭐⭐⭐⭐
从高一到大学毕业,我的青春结束啦!进击的巨人不是传统的热血战斗番,观众完全可以把它当成恢宏的历史剧,没有纯粹的反派,没有真正的胜者。而马莱篇是巨人最复杂最精彩最有哲学意义的篇章,简而言之,谏山希望自己的读者感受痛苦。
看完漫画的我只觉得一阵悲凉。奋斗了那么多年,死了那么多战友,愿为人类献出心脏,可是出了城墙,看到那片海还有海的那一边,才知道前半生的理想建立在一片虚空之上,all for nothing。当敌人是巨人时,战斗很容易,只需要不断出拳,打到对方再也站不起来就好了,可是当敌人不再是巨人,而是人类,甚至也不是人类,而是仇恨,是历史,是故人,甚至于,已经不知道何为敌人,这要如何战斗如何出拳呢?空有浑身的力气和满腔的热血,但是这一拳一拳,要挥向哪里
mappa牛皮 8说了
进入《马莱篇》故事开始升华,这才是描述战争真相该有的姿态,格局之大眼界之高,把自有人类以来就如蛆附骨的战争诅咒,反思得最深刻最透彻的影视作品。启动灭世后对我来说其实故事已经圆满结束了,再发生什么完全不重要,因为和现实世界一样,根本只有轮回没有结局。能想到的同样伟大作品屈指可数,来自90年前的《西线无战事》算其中之一吧,相信看懂进巨的都是拥有一颗海纳百川宽容之心的,又何必在乎谁和你观点不同谁打了1星?
作为一位阅片无数的编导生,这是我心中唯一的神作,看完漫画之后就知道无论动画制作成什么样,这都是一部定将名留青史的史诗级作品。这部作品在我心里的地位就像霸王别姬之于中国影史。
有没有人组团打贾逼?
从现在来看,巨人这作品要想平稳完结,只需要现实中的谏山创和各位动画制作者不要“乱说”……
呵呵
是纸片人文化中首屈一指统一全人类审美的雅俗共赏神作了。提前献上五星感谢mappa拯救公元2020年
压迫你,虐待你,把你当猪狗的人告诉你海的对岸住的是恶魔,让你觉得做一个战争机器是荣誉。你竟然就真的相信从没见过面的人是恶魔,恨地快把牙给咬崩了。。。世界上最邪恶的事莫过于给小孩子灌输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