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6：合体战争

那个时候我才初中一年级。我每次放学就乖乖地坐在电视面前看直播的动画，数码宝贝大冒险，很长的名字。不过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就像记忆一样，越来越长。长到我完全不能理解的程度。无数个夜晚，我在梦里听见剧烈的震动，我以为那是我记忆的尾巴，一边费力地拖着前进，一边破坏着生活更多的瞬间。妈妈从爸爸的身体里出来，推开惊恐地求救的我，说，那只是你长骨头的声音罢了。
------------------------------------------------------
    妈妈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对数码宝贝的狂热，就像你完全不能相信，为了争论太一与阿和谁是主角，我曾经和一个男孩打了三天的架。听惯我讲故事的人一定会把这句话当作玩笑，一点都不当真，那种从鼻子里吐出的气体非常尖锐，它可以很容易地把一个孩子幻想的泡沫刺破，刺得一点渣子都不剩。或许还会剩点什么东西，要不就是成为到处照镜子的教辅资料里的一张和资料内容没有任何关系的一张黑白图片；要不，就变成我们后辈手里肮脏的卡牌堆里的一个。那个年代，最厉害不是你打架很强，也不是你成绩很好，而是你的卡牌有多少，你在翻卡牌游戏中获得的卡牌有多少，我看着那些被称作梦想的东西在小孩的手中慢慢变脏，或者在一次次搬家中，或者在一声声父母清脆的耳光中，或者在被一次次强拆中慢慢消失不见了。
-------------------------------------------------------------
    我从来不搜集卡片，我的手也画不好画，我只能一遍遍地写日记，里面记载了我和伙伴们拥有数码兽搭档的日子，我的文章里，没有任何怪物和魔头，每次结局都是黑暗力量想征服世界，我挺身而出，说，我可以帮你征服世界，可是征服之后你还能做什么呢？黑暗力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无聊的人生和统治，意义究竟何在？于是梦就醒了或者日记就写完了，或者耳朵被妈妈揪起来了，作业是一片空白，本子的碎片可以散落一地。
------------------------------------------------------------
    于是，我立了一个镜子在房角，可以观察父母有没有偷窥我，而每到晚上，我除了能听到声音，还能看到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看到了数码兽的真正存在，还是看到了两条肉的搅拌。
日子就这样长大了，可我把自己钉死在墙上。十年前，我可以打开电视，听到明显的香港腔的“请欣赏卡通，数码宝贝第二季”，现在网上很难找到原始的中文版了，更多的是日文，版权和长大以后的世故。天使兽的羽毛四散着，变成一个数码蛋；及川的身体变成蝴蝶；在某个山洞里闪动的光芒……在没有遇到基尔兽以前的日子我们回不去了，我们的过去，也回不去了。那种感觉，你在看到新年鞭炮时不会有任何感觉，当你看到一块肉被风干成腊肉时，你更没有感觉，只觉得好硬，嗑得牙痛…心痛…
----------------------------------------------------------
    看动画的人越来越少了，一看就是十年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我们开始谈论什么数据什么资料，自己提笔写什么同人什么续集，开蛋店辩论谁更厉害…我们做了好多，只希望纪念一些根本就不可能回去的时间。成人们，哦不，是那些觉得厚黑最大挣钱就是成功的成人们的鄙视也与日俱增了。妈妈的耐心在床上、洗衣机里、正在洗的菜叶上以及工资条上消失了。然后有一天，我提着十二本全套的正版魔卡小樱漫画书扔到废品店时，我可以和那个双手生出老茧的老男人为了一块钱吵半天架时，我很清楚地知道，就算拓也可以乘着火车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肯定看不到了。高三快要完了，女友拿走了驯兽师之王的17-18集的光盘，当作镜子放在课桌上，用我剪手指甲的指甲刀一点一点整理她分叉的长发。指甲刀附着的钥匙串碰来碰去，女友和老师都嫌烦，于是女友把挂在上面的阿和木制玩偶剪下来，丢出窗外，只听见“嗒－－”的一声，砸到了谁，素日里温和的年级主任终于展示了他的隐藏技能，骂人不会带重样的半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
    而在三年后，桌子面前摆着英语和考研资料的我的发呆时，版本变成了窗外飞出一只天使兽，把玩偶送到我手上，这个版本里，我没有女友，只有坐我旁边的嘉儿。她的手里摇晃着一颗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心，那种感觉，只有经过一双发裂粗糙的手不断揉搓之后显得发旧的钞票才有同样的感受。那张百元钞票从一个卑躬曲膝的中年男子手中转移到一个大肚子的连鳄鱼皮带都收不拢的男子手里时，大肚男一边啐着唾沫一边把自己的轻视数进十几张百元钞票中，然后刻意摆出很文艺很大腕儿的姿势从一本收据中扯出一张，大笔一挥－－择校费。
我抬起头来，眼前要么是黑色的床板，要么是旋转的风扇，要么是闪着光的手机屏幕，再也没有出现大门大的拳头和大器的护目镜了。我被辅导员叫到办公室，他指着助学金的名单苦口婆心地劝导我加上某学生的名字，我浑身一阵寒颤，我知道这不是青春长长的尾巴，也不是晶界兽在搞鬼，而是我听到一辆地铁载着八月夏天离别的孩子们和我的童心况且况且的声音，只不过那个声音离我越来越远了。
——————————————————————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全文完/丹达于20120319凌晨手机）